刚到家，赵铁牛把搪瓷缸子递过来，里面是温水：“喝点水。”

　　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，在她微红的脸颊上停了下，又移开。

　　“嗯。”苏杏接过缸子，小口喝着。

　　水润过喉咙，带着若有若无的甜意。

　　也不知道是水甜，还是心里甜。

　　赵木根从屋里出来，手里拿着本卷边的书。

　　他推推眼镜，视线扫过空背篓和苏杏，没说话，眼神里的冰霜似乎化开了点。

　　晚饭还是玉米碴子粥，但气氛明显不同。

　　赵山虎正兴奋地跟赵木根讲集市上的事，把苏杏不好意思说的“壮举”全抖了出来。

　　“……后来那几个婆娘围着嫂子问，眼睛都盯在酱瓶子上！要不是只带了三瓶，还能卖更多！”

　　赵木根安静听着，偶尔应一声，低头喝粥。

　　苏杏把钱拿出来，放在桌子中间：“铁牛哥，山虎，这钱拿去买粮食，或者扯布做件新衣裳？”

　　她记得他俩的衣服都很旧了。

　　赵铁牛看也没看：“你挣的，你收着。”

　　“对，嫂子你收着！”赵山虎连忙说，“我们大老爷们穿啥新的！你给自己做件衣裳！你这身都破得不像样了。”

　　苏杏身上穿的还是赵铁牛的旧衣服，宽大，打着补丁。

　　她心里一暖，但还是坚持：“这钱是大家一起挣的。

　　柴是铁牛哥劈的，火是山虎看的，力气活都是你们干的。我就动动嘴。”她把钱往赵铁牛那边推了推，“要不……这钱当本钱，明天多买点玻璃瓶子？集市上有罐头瓶，一毛钱两个，买十个！”

　　赵铁牛看着她发亮的眼睛，沉默片刻，伸手从毛票里抽出一张五毛的。

　　“买瓶子，够。”他把剩下的推回去，“你的。”

　　语气简短，却不容商量。

　　苏杏知道争不过，只好把钱收起来。

　　心里盘算着，下次挣多了再贴补家用。

　　夜里，苏杏躺在炕上，听着堂屋隐约的鼾声和赵铁牛平稳的呼吸，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。

　　她开始认真盘算：

　　酸枣酱是好，但秋天一过就没了。

　　得想想别的路子。

　　八十年代的农村……能做点什么呢？

　　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年代文，女主大多从山货，小吃起步。

　　对了，山货！

　　赵铁牛是猎户，打的猎物平时都便宜卖给了二道贩子。

　　要是直接拿到镇上卖，价钱肯定更好。

　　还有山里的蘑菇、木耳，晒干了也能卖钱……

　　想着想着，她迷迷糊糊睡着了。

　　第二天天没亮，苏杏就起来了。

　　她轻手轻脚做好早饭，贴了饼子，热了粥。

　　等赵铁牛和赵山虎收拾好，三人再次出发。

　　这次目标明确，直奔后山酸枣丛。

　　有了上次的经验，加上卖酱成功的鼓舞，赵山虎干劲很足，没多久就摘满两大筐。

　　苏杏也跟着摘，手指被酸枣刺扎了几下，沁出血珠，她只是皱皱眉，放进嘴里吮一下。

　　赵铁牛默不作声地递来副粗布手套。

　　苏杏一愣，接过来戴上。

　　手套很大，残留着他的体温和皂角的干净气味，把她的小手完全包住，挡住了尖刺。

　　“谢谢铁牛哥。”她抬头对他笑了笑。

　　赵铁牛“嗯”了声，目光在她被手套衬得纤细的手腕上停了停，转身去扛那两筐酸枣。

　　回到家，又是忙碌的一天。

　　清洗、蒸煮、去核、熬酱……流程越来越熟练。

　　赵山虎看火、干力气活，赵铁牛沉默地搅动大锅，苏杏把握火候和味道。

　　这次他们熬了十大瓶酱。

　　傍晚，赵木根下课回来，闻到满院子的酸甜气，看到灶台上排开的十瓶酱，脚步顿了顿。

　　苏杏正用筷子尖蘸酱尝味道，抬头看到他，下意识把筷子藏到身后，有点不好意思。

　　赵木根推推眼镜，没说什么，转身回屋。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他拿了个旧笔记本和半截铅笔出来，放在灶房门口的小凳上。

　　“记账。”他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，“成本，收入，笔笔记清，免得亏了。”

　　苏杏眼睛一亮，立刻懂了。

　　这是默许，甚至是在用他的方式帮忙。

　　“谢谢二哥！”她拿起本子，笑容明亮。

　　赵木根被那笑容晃得别开眼，含糊地应了声，快步走开。

　　第三天赶集，他们带了十瓶酱。

　　有了上次的口碑，摊子前很快围满了人。

　　毛票和硬币不断丢进赵山虎挂在车把的旧布钱袋里，酱一瓶瓶减少，钱袋渐渐鼓起来。

　　赵山虎掂着钱袋，冲苏杏咧嘴笑：“嫂子，照这样下去，咱能把后山的酸枣都包圆了！”

　　苏杏也笑着，心里盘算着这笔“巨款”的用处：买布，买肉，或许……还能给赵铁牛买双结实的胶鞋？

　　就在这时，有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：

　　“哟嗬！赵山虎，买卖干得挺红火啊，没少赚吧？”

　　几人转头，看见刘歪脖揣着袖子晃过来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山虎手里鼓囊的钱袋，贪婪几乎溢出来。

　　他趁着个买酱的大娘刚走，摊前没人的空当，猛地凑上前，伸手就抓向钱袋！

　　“这钱！有俺一份！”

　　赵山虎反应极快，一把攥住他手腕用力推开，虎目圆睁：“刘歪脖！你要不要脸？滚远点！俺嫂子辛苦熬的酱，赚的钱，跟你有啥关系！”

　　刘歪脖被推得踉跄下，站稳后不但没走，反而梗着脖子，指着苏杏，拔高嗓门让周围人都听见：“咋没关系？这女人是俺先在山沟旁边发现的！要不是俺当时路过，吓跑了那个扔下她的男人，她早不知道被糟蹋成啥样了！还能轮到你们赵家捡便宜？这功劳，这钱，就该有俺一份！”

　　这话像平地惊雷！

　　苏杏心脏猛地一缩！

　　那个把她带到山沟的男人？

　　她脑海里瞬间闪过穿越初醒时，身边那个破行李包袱。

　　她后来整理过，里面除了旧衣服，还藏着个印着“国营纺织厂”字样的硬壳工作证，和张皱巴巴的字条，上面写着——“找张叔，保你安全”。

　　原主的身份一直是个谜，也是潜藏的隐患。

　　刘歪脖的话，无疑揭开了这谜团一角。

　　她立刻上前，紧盯着刘歪脖，声音因急切而发颤：“你说清楚！什么男人？你看到什么了？那个人长什么样？！”

　　刘歪脖见苏杏这反应，那双漂亮眼睛里全是他在意的信息，顿时得意起来。

　　他猥琐地搓着手，咧开一嘴黄牙朝苏杏靠近，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：

　　“嘿嘿……想知道？杏儿妹子，别急……你靠过来点，哥慢慢跟你说……”

　　他那副涎着脸的恶心样子，让赵山虎怒火中烧，拳头捏得嘎吱响。

　　苏杏却不为所动，反而又逼近一步，眼神锐利：“少废话！快说！那个男人是谁？你赶走他之后呢？”

　　刘歪脖见她不吃这套，眼珠子一转，奸诈本色暴露。

　　他抱着胳膊，斜眼打量苏杏，狮子大开口：“告诉你？行啊！拿钱来！五十块！少一个子儿都不行！”

　　他顿了顿，目光淫邪地在苏杏身上扫过，压低声音：

　　“要么……你跟了俺也行！给俺当媳妇，俺保管把知道的都告诉你！你说你跟着赵家兄弟图啥？他家穷得叮当响，还得伺候他们仨……你跟了俺，俺就疼你一个……”

　　“你他妈放屁！” 赵山虎气得额头青筋暴起，抡起拳头就要打。

　　但有人比他更快！

　　一道黑影从人群外冲入，带着劲风！

　　是赵铁牛！

　　他刚才去旁边称山货，此刻回来，把刘歪脖那番话听了个清清楚楚！

　　他脸色黑沉，眉眼戾气骇人，一句话没有，拳头带着风声，直接砸在刘歪脖脸上！

　　“砰！”

　　闷响夹杂着鼻梁骨可能断裂的脆声。

　　刘歪脖连惨叫都没发出，整个人趔趄后退，鼻血瞬间飙出，糊了半张脸。

　　他惊恐地看着煞神般的赵铁牛，哪还敢留，捂着鼻子含糊骂了句，连滚带爬挤开人群跑了。

　　赵铁牛没追，收回拳头，胸膛因怒意微微起伏。

　　他转过身，深沉的目光落在苏杏有些苍白却写满追问的脸上，沉声开口：

　　“没事。有我在。”

　　他看了眼摊上剩下的两瓶酱和周围指点的目光，直接对赵山虎说：“收摊，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