咚！

　　咚！！

　　咚！！！

　　“开门！快开门！我们是保卫科的！快开门！”

　　一阵剧烈的敲门声，就像重锤砸在薄木板上一般，震得赵长河耳膜嗡嗡作响。

　　他猛地惊醒，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。

　　昏黄的灯光、破旧的方桌、磕碰了的搪瓷缸，还有......围在桌边那几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！

　　强作镇定却又难掩慌乱的母亲。

　　脸色煞白如纸的大哥。

　　满是焦躁的二哥。

　　事不关己的三姐。

　　懵懂却又难掩恐惧的老五......

　　又做梦了吗？！

　　又是那一天？！

　　赵长河感觉自己脑子就像要炸开了一样，真实到让他感觉，这不是在做梦，就好像......

　　就好像他真的回到那个将他推入梦魇，让他一生痛苦的的夜晚。

　　“老四，等什么呢，快点抽签，还有老五！”

　　母亲李秀英焦急的声音，与门外的敲门声、呼喊声，连成一片，冲击着赵长河的耳膜。

　　三姐在学校里面，争风吃醋，嫉妒人家女同学，就到处造谣生事。

　　女同学的哥哥在一个小时前，找上门来，竟被大哥意外杀死！

　　大哥是家里面唯一的收入来源，母亲李秀英便决定，抽死签！

　　她手里面捏着四根棒节，四兄弟姊妹各自抽一根，谁的最短，谁就给大哥顶罪！

　　三姐和二哥已经抽了，三姐的明显要长上一些。

　　接下来就看自己和五弟的了。

　　“快点开门！再不开门，我们可就要破门了，别以为大家是一个厂里的，我们就会客气！”外面的声音越发急促，警告的声音明显大了几分。

　　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已经跑了出来。

　　“来了！来了！”

　　李秀英一边扬声应付着门外，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棒节递到赵长河和老五的身边。

　　声音低沉急促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，“快！快抽签！”

　　“没时间了！”

　　“你们四兄弟姊妹，谁抽到最短的，谁就去顶了你大哥的事！”

　　“这是为了咱们全家！”

　　“不能再等了！”

　　她的眼神慌乱的扫视过几个子女，语气中带着一种刻意的催促和压迫。

　　老五顿时慌了神，连忙抽出一根！

　　比二哥的要长上不少。

　　没有三姐的长。

　　看到这般场景，二哥面色骤变！

　　表情转换间，又变成了哀求，正好和李秀英对上。

　　咔嚓~~~

　　一丝丝细微的声音从李秀英手中传出。

　　听着棒节的细微声响，赵长河脑子里面瞬间回想起，前世自己抽签后，母亲马上用一种悲痛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做出决断：“长河......命该如此！你就认了吧！”

　　前世的记忆如同冰锥，狠狠刺入他的脑海。

　　一股混杂着几十年屈辱、悔恨和愤怒的火焰，顿时从他心底猛地窜起，几乎要烧穿他的胸膛。

　　“长河！快点！就剩下你了！”

　　李秀英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她急了，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，似乎已经有人开始踢门。

　　下一刻，她的声音中多出了几分不耐烦的呵斥：“长河！你愣着干嘛！快点抽啊！”

　　“妈！”

　　赵长河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的多，可在这混乱压抑的房间中，却好似有些突兀：“你直接将手里面的棒节丢桌子上，不就好了吗？这不，就只剩下了一根了吗？”

　　李秀英瞳孔猛的一缩，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，厉声道：“你胡吣什么？！都什么时候了！赶紧抽！”

　　“哪有抽签别人给抽的？！”

　　“哪怕这最后一根，也必须你来！”

　　她可不敢将手里面的棒节给拿出来，那已经断成两节的棒节，一旦拿出来就完了！

　　谁知道这棒节，是从谁棒节上掉下来的？！

　　“四弟，抽死签，必须要自己抽！”老二好似看明白了，赶紧帮腔，眼神却不敢看赵长河：“四弟啊，快听妈的！不然来不及了！”

　　就在李秀英再次将捏断的棒节递到他面前的刹那，赵长河动了！

　　他手腕一翻，没有去拿那根断签，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一把抓住了李秀英递过来的手腕。

　　“老四！你要做什么？！”

　　“快放开妈！”

　　“你不想去大不了直接说，我们三个抽，你这是在做甚？”

　　大哥见赵长河并没有放开的意思，便想要上去帮忙。

　　可还不等他靠近过去，赵长河直接一扭，然后用另一只手将李秀英的手给扒开。

　　断成两节的棒节，赫然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。

　　满屋死寂。

　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。

　　李秀英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

　　她试图挣脱，可赵长河的手像铁钳一样，箍着她。

　　“呵......”

　　赵长河笑了，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。

　　他伸出手指，拈起那根断了的棒节，举到李秀英眼前，一字一顿地问道：“妈，这......就是你给我准备的‘命’？”

　　外面的砸门声和吼叫，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。

　　“妈！”

　　赵长河的声音冷得像冰一样：“这就是你说的公平？这就是你说的......命？！”

　　他将那断成两节的棒节展示给所有人看：“我的命，就这么没了，对吗？！”

　　“不是......长河，你听妈说，是这签子它自己......”李秀英嘴唇哆嗦着反应过来，试图去抓赵长河的手，恢复她那套掌控一切的姿态。

　　“自己断的？！”

　　赵长河猛地甩开她的手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压过了门外的喧嚣，“就在刚才！就在我眼皮子底下！你把它捏断了！”

　　“你想让我，替你的大儿子，替这个家，去顶杀头的罪！”

　　“好，我认！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！”

　　“我们四个兄弟姊妹，谁抽到最短的，算谁倒霉！”

　　“可凭什么赵卫军抽到最短的，一个眼神，你就要把我的棒节给捏断？！”

　　“这就是你嘴里说的‘为了全家’？！”

　　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，扫过每一个所谓的亲人。

　　“大哥，你看清楚！这就是你默许的‘公平’！”

　　“二哥，你庆幸吧，这根断签没落在你手里！”

　　“还有你们！”

　　赵长河指着三姐和老五：“看清楚这个家！看清楚你们的妈！”

　　“哦，对！你们一个个也不是个东西！”

　　“畜生之家？！呵......”

　　前世，他就是在这套‘为了全家’的逻辑下，懵懂地接受了命运。

　　可结果呢？！

　　去边境劳改农场放牧八年，好不容易放回来了，他们怎么对的自己？

　　避而远之？！